一、生平简介
张作舟,原名希曾,回族,1923年7月7日生,北京市人。他受家庭熏陶,自幼酷爱岐黄医术。未及弱冠,拜京城名外科中医哈锐川门下学习疮疡四载。其间除背诵外科经典及本草歌诀诸书外,还细心观察揣摩老师的高超医道,为其掌握中医丹膏及各种外用药炼熬调配方法打下基础,为提高中医理论水平。张老于1939~1941年入孔伯华老大夫主办的“北京国医学院”深造,系统学习中医经典和大小方脉。1941年经北京市卫生局考试及格,取得中医内科医师资格。嗣后即以中医内外科悬壶京城.1945年又与先辈同仁一道自发成立了“中国医药学会”,定期相聚在施今墨老大夫诊室,座谈切磋医药学术及临床经验,后因当局政府明令不经社会局批准不许私自集会而自行解散。但张老仍热心中医事业,在此期间担任中医公会小组干事,为同仁们的公益事务和医术研究频频奔走。1949年,张老应“华北国医学院”邀请。从事该校的教学和校务工作.当时正值全国解放初期,学院由中央卫生部接办改名为“北京中医进修学校”,招收本市的中医师及各省市选送的中医学习,学员毕业后大部分分配到全国各医疗卫生单位或组织联合诊所。在党的大力发展中医的政策方针指导下,中央卫生部决定招收全国五大行政区有条件的青年中医师进一步深造,运用现代医学手段研究中医.以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目的,1952年,张老考人北京大学医学院医疗系,系统学习了五年西医,为其在以后的医教研工作中,将中西医两法融汇贯通,灵活运用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北医毕业后在北京中医医院任主治医师期间,张老刻苦钻研皮肤外科.颇得其精要。又拜赵炳南老大夫为师,参加整理编写了赵老大夫的临床经验,与他人一道写成《赵炳南老大夫临床经验集》。1970年张老调到北京第二医学院任教,任副教授,负责中医系的教学工作。1983年又中国中医研究院广安门医院皮肤科晋升为主任医师,担任院专家咨询委员,还兼任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理事,北京中医药学会常务理事,皮外科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全国外治法学会副主任、《北京中医》杂志、《中级医刊》编委等职。1990年经国家两部一局审批,被确定为全国500名著名老中医药专家之一,并获得国务院授与的政府特殊津贴。
二、学术特点
1.注重整体观念,调理脾胃为要
张老认为,皮肤疾患其症虽形于外,但其内与脏腑经脉通连,是脏腑经脉疾患的外在表现,故其病本于内,治外而不治其内,非其治也。张老在临床诊病时,非常重视整体观念,强调体表和脏腑的联系,观其外而察其内,四诊合参,辨证施治。他常说,皮肤腠理是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许多皮肤病也反映了脏腑的病变,如粉刺,虽表现在面部或胸背部起皮疹,究其病因常与肺胃蕴热有关,故清解肺胃之热,则皮表之粉刺会自然消退。张老治疗皮肤病,十分重视后天与先天的关系,脾气健运,肺卫亦得以宣发而起到熏肤、充身、泽毛的作用,若脾气虚肺卫不固,则风邪侵袭而见风团;水液代谢失常,溢于肌肤则见水疱湿疹,脾胃虚弱肌肉失养,则出现皮肤干枯脱屑等。在临床上,张老擅用四君子汤、除湿胃苓汤、逍遥散等方剂,益气健脾,调理中焦,灵活应用,莫不奏效。张老曾治疗一例发病4年之久的系统性红斑狼疮病人,该患者持续发热多时,关节疼痛,尿蛋白(+++),以拟益气养阴,助后天以养先天,方用四君子汤佐以熟地、白芍、麦冬之品,坚持服药半年后,病人能从事正常工作,尿蛋白(+~±),偶见阴性。异位性皮炎,是具有遗传倾向的一种变态反应性皮肤病,与湿疹相似,但病情更顽固难愈,其内因常由先天禀赋不足所致。张老治疗本病时,重视全身症状与局部皮损的关系,坚持补后天以养先天,遵循“治湿不理脾胃,则非其治也”之理,健脾理湿,补中有泻,泻不忘补,在使用除湿之品时,慎用苦寒,多采用甘淡渗湿药物,免伤胃气,并配以消风活血之品,使中焦强健,气血调和,则虚邪自退,疾病向愈。
2.维护正气为要,祛邪留有余地
人体所患疾病,总是先有虚,再有邪,病邪之所以侵犯肌体,总因正气不足,皮肤病亦是这个道理。在诊病过程中,若身体某一部位虚损,治疗中应以扶正为先,切不可一味攻邪,即使一时邪盛,也要注意祛邪而不伤正,中的即止,否则易犯虚虚之戒。张老运用扶正法治疗那些棘手的顽固性皮肤病,往往取得较好的效果,他曾治疗一例寻常型天疱疮患者,来诊时已发病一年余,周身散在黄豆大小水疱及糜烂面,口腔多发深在性溃疡,口渴引饮,心慌气短,舌质暗红苔白,脉象沉细,当时患者已口服强的松6片/日,张老分析为:此乃湿毒聚集不散,余邪未清,然病程日久,缠绵难愈,气阴久耗,津液大伤,治疗当以益气扶正养阴为先,佐以除湿解毒,投以黄芪、太子参、黄精健脾益气;熟地、麦冬、沙参滋阴养血;辅以苍术、泽泻、青蒿、甘草除湿清热。患者坚持服药后,正气渐复,余邪自退,疱疹无以发生之地,强的松已减至每日半片。病情稳定后,再拟扶正健脾法,培补后天,使全身症状及局部皮损逐渐改善,遂使顽疾得除,观察一年余,未见复发,现患者已正常工作。
张老强调,用药当慎重,以不伤人之正气为先。治疗湿疹等渗出性皮肤病时,他告诫学生,其皮损中渗液不可一概视为湿热之邪,而属体内津液一部分。脾胃运化失职,气化不利,遂致胃不游溢精气归脾,脾不转输水精归肺,水液潴留,迫津外溢,津随气行,气虚则津液外泄,所以治疗时,不可使用苦寒峻猛之品,当以调理脾胃为根本,祛邪而不伤正,气充则津液内守。有一例慢性湿疹患者,双手反复起水疱、作痒3年,面色苍黄,屡治不效,张老认为患者为脾虚不运,水湿内停,泛于肌肤,治疗以黄芪、党参、白术配茯苓、泽泻、车前子、白茅根等健脾利湿而不伤阴。皮疹消退后,改服参苓白术丸以巩固疗效。
3.推崇《外科正宗》,力主中西医结合
张老早年虽考取中医内科医师资格,但始终偏爱皮外科业务。在中医古籍文献中,皮科隶属于疮疡,未见其独立于中医学术体系中。张老乃通读历代疮疡外科群书,对于皮外科的发展及学术特点都潜心加以研究。他从整体观念出发,着意揣摩其病因病机。对历代疮疡诸家,张老尤为推崇明代陈实功的理论与经验,更重视陈氏的治学创新精神。他曾对陈实功所著的《外科正宗》进行了细致人微的分析研究,撰写了《陈实功与(外科正宗)》一文。张老认为陈氏医德高尚,不惟名是图,献身于拯黎救苦之医业,崇笃经旨又致力创新,在很多方面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并且注重实践,强调“发于外而源于内”的整体观念,在病因方面,提出“百病由火而生”,强调脏腑致病三因理论,重视七情致病,在治疗上既注意逐邪治标,更强调扶正求本,攻补均需慎重,须明邪正标本,“诸疮原因气血凝滞而成,切不可纯用凉药,冰凝肌肉,多致难腐难敛,必当温暖散滞,行瘀、拔毒,活血药用之,方为妥当也”。陈氏内治法自成系统,有法有方,更有护理原则,外治法也颇有建树,倡导引流及套管术等。陈氏的这种注重实践创新的治学精神对后代皮外科学术发展有很大影响。张老常告诫我们应精读细研究《外科正宗》,从中吸取精华。
张老倡导西医的科学诊断与中医辨证施治相结合,使中医皮科犹如一枝奇葩,自立于各科之林。他认为,临床上辨证是中医治病的先决条件,而西医诊断又是治疗疾病的前提,提倡临症应中西医两条腿走路,互相取长补短,主张辨病与辨证相结合,治疗有科学指标,在西医诊断明确、中医辨证清的情况下遣方用药。如治疗系统性红狼疮、寻常型天疱疮等疑难病症,张老皆通过现代医学的各项生化检验指标及病理检查来明确诊断,验证其治疗效果,并通过科学手总结了治疗银屑病、荨麻疹、湿疹等临床经验。张老认为.要使祖国医学有所发展,为公众认可,必须借助不断发展的现代科学手段,兼收并蓄一切有利于疾病的康复方法,使众家之长融为一体,这即是陈实功治学创新精神的体现,也是中医学发展的规律。中医、西医虽然治疗手段不同,但对疾病的诊断和治疗标准应该统一,才能使中西医两者之长充分发挥出来。
4.擅长外治疗法,立志剂型改革
张老行医已一甲子,近四十年来,专攻中医皮肤科。他博览众书之余,力主创新,特别是在皮肤病外治法及外用药的制剂方面有深厚的功力。张老认为,皮肤病的治疗不同于内科杂病,既要注重内治以调理脏腑,也要强调外治以改善皮肤的病理变化,临床上有些皮肤病单纯使用外用药治疗即可收到较好的效果,如某些癣类疾患、急性湿疹、接触性皮炎等。内外治法结合,二者不可偏废。
张老早年从师于北京外科名医哈锐川大夫门下,即对外用药的配炼过程深得心传。在以后的临床实践中,他除了对中医疮疡科的病因病理及内外法进行钻研外,还对各种中药外用剂型如传统炼丹、油剂、粉剂、酊剂、熏药、软膏、膏药等潜心研究,曾著有《中医皮肤科外用药的改进刍议》等文,对各种中药外用剂型的优劣之处做了深入、透彻地分析。张老认为传统中药软膏的制作最早是利用动物脂肪和植物油做基质,其渗透性虽好但易腐败氧化而变质,不易保存,且涂展性差;近代改用凡士林作基质不易变质,涂展性亦好,但凡士林基质渗透性差,不利于药物的吸收,涂在皮肤上容易形成一层不透气的薄膜,使皮肤之渗液不易排除而趋于恶化,而且易污染衣物,影响美观。软膏是皮肤科最常用的剂型之一,若能改善其药色、粗糙、粘腻、油污等缺点,不仅可以提高疗效,还可起到护肤驻颜的作用。张老查阅了大量文献资料,结合现代科学知识,亲自动手进行实验研究,提出中药乳膏制剂原理,并摸索出一套制作方法,配制出一系列治疗皮肤病的有效外用药物,取得满意疗效,深受患者的欢迎。
三、治疗白癜风经验举隅
张老治疗白癜风,多据证从滋补肝肾人手,佐以益气活血之法,再配合外用药物,自拟了消斑汤(熟地、当归、何首乌、补骨脂、菟丝子、女贞子、黄芪、白术、柴胡、郁金、丹参、防风、白芷、白花蛇舌草),并根据兼症进行辨证分型治疗,取得了满意疗效。张老辨证分为四型:
1.气郁型 多因郁怒惊恐所致。该类患者皮损多色白而周围色素沉着明显,伴胸胁胀满,烦燥纳呆等症,舌质淡红、苔薄黄,脉弦细。辨证:肝气郁结,精血虚亏。治则:养血舒肝,益肾填精。方药:消斑汤加减。将方中熟地改为生地,加香附、白芍。胁肋痛者加元胡;舌质红降者加丹皮、赤芍;月经不调者加益母草。
2.气虚型 多由劳累或忧思过度诱发,边缘清楚,但周围色素沉着不明显,常伴乏力气短,纳差,舌质淡有齿痕,苔白,脉滑。辨证:脾失健运,精血不足。治则:益气健脾,荣养精血。方药:消斑汤加减。并须重用黄芪,腹胀胸闷者加枳壳、木香;纳差者加焦三仙。
3.阴虚内热型 多由于素体阴虚内热,虚阳外扰;或因暴晒,毒热伤及阴血所致。皮损多白中透红,边缘清楚,周围可有色素沉着。多伴有五心烦热,失眠多梦,口干目涩等症。舌质红、苔少,脉沉细。辨证:阴血不足,虚阳外扰。治则:滋阴情热,养血消斑。方药:消斑汤加减,将方中熟地改为生地,加丹皮、地骨皮、青蒿。烦燥者加香附、栀子;失眠者加远志、枣仁。
4.血瘀型 多由于外伤诱发或无明显诱因,多久治不愈,妇女常伴有月经不调,经血色暗有血块,或兼症不明显。舌质暗红或暗淡、苔白,脉弦或涩。辨证:肝肾不足,血瘀络阻。治则:滋补肝肾,活血通络。方药:消斑汤加减。在方中加入桃仁、红花、僵蚕、桂枝,皮损顽固不愈、舌质暗红者加三棱、莪术;月经不调者加益母革。
按:张老认为:消斑汤中,熟地、当归、何首乌柔肝养血;补骨脂、菟丝子、女贞子益肾填精,“乙癸同源,肝肾同治”;黄芪、白术健脾益气,补后天之本以充气血化生之源;又以柴胡、郁金、丹参行气活血,防风、白芷疏风祛邪以通络,另加白花蛇草一味,甘淡而凉,清热活血利尿,使补中微泄.温而不热,补而不腻。再根据本病病因不同,用药各有侧重。如气郁型多因肝郁诱发,肝气郁结症状明显,即将消斑汤中熟地改为生地,以防肝郁化火,再加入香附、白芍柔肝解郁滋阴养血;气虚型多因忧思或过度劳累伤及气血所致,气虚症状明显,气虚则血虚,精血生化无源,故重用黄芪、党参等药,且去柴胡之辛散,以防伤气;阴虚内热型是在肝肾阴虚基础上虚热之象明显者,如皮损潮红、五心烦热等,故在消斑汤中加人丹参、地骨皮、青蒿等味,改熟地为生地以清虚热;血瘀型则多系久治不愈或因外伤诱发,此型患者精血虚亏且经脉瘀滞,气血不得畅达,故多伴血瘀之象,因此在消斑汤中加入桃仁、红花活血化瘀,桂枝、僵蚕祛风通络以行气血,只要临证谨守病机,灵活用药多能获得满意的疗效。